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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誠相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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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誠相告

聽見路柏寒的答覆, 時柯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:“我們先坐下吧,慢慢來,不著急。柏寒, 我會很認真、很認真地聽你說的每一個字。”

半分鐘後, 兩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, 路柏寒緊緊貼著時柯,沈思了好一會兒才想好如何開口。他緩緩到:“可可, 我的母親, 她沒有死……”

六天前。

路柏寒靜坐在沙發上, 身體紋絲不動, 靈魂卻似乎已經脫離了軀體,如同一個旁觀者, 記錄著眼前的一切。

舒淮悠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, 泣不成聲。

自她看見路柏寒的第一眼起, 便徹底失語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 只是不停地掉眼淚。

名叫迪恩的男人坐在她的身旁, 握住她的一只手, 無聲地安慰她。

路柏寒知道他是舒淮悠的男友, 迪恩·莫裏森, 英國人。兩個人認識二十多年, 在一起十多年, 只是一直沒有結婚。他們在三年前搬來F市定局。

——自月夜餐廳那晚後, 路柏寒便找人調查過了。但畢竟這是國外, 人生地不熟, 獲得的信息有限。何況,那些真相和往事, 他更想聽她親口說給他。

“小悠,孩子還在等你說話。”迪恩開口打破了沈默,他拿出手帕擦掉舒淮悠臉上的淚水。

他說的竟是中文,極其流利標準的普通話,絲毫沒有外國人說中文的別扭感。

迪恩是知情的,路柏寒毫不意外。調查結果裏寫到,舒淮悠曾接受過長達六年的心理治療,並且時間是在遇到迪恩·莫裏森之後。

迪恩見到他的第一面就認出了他,路柏寒對此也不意外,他有一雙和舒淮悠如出一轍的藍眸。

在他年幼的時候,眼睛還未長開,但路逸海已經沒少因此對他表露嫌惡之情,甚至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的咒罵他。

等到他進入青春期,面容褪去孩童的稚嫩,眼睛也完全長開了,路逸海對他的厭惡更是難以用言語表達。後來他去海外就讀高中一事沒有受到路逸海的阻攔,這是一個關鍵原因。

還記得在剛剛懂事的年紀,路柏寒在心裏想過無數次:他的眼睛和生母的眼睛到底有多像?

所有人都說像,他也偷聽到傭人們在私下的討論,“大少爺和……真像,特別是眼睛,難怪老爺一看見大少爺就會想起……”

——路逸海不允許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,所以傭人們總是用短暫的沈默帶過。

說著說著,傭人們又忍不住談論起那位早逝的夫人在世時是何等絕色。

但路柏寒沒見過。

可笑吧,她唯一的兒子不知道她長什麽樣,可能整個路宅只有他不知道。

路逸海銷毀了路家所有同舒淮悠有關的影音和照片,好在他還沒有那麽大的權勢,可以封殺一部知名影片。通過那部讓舒淮悠大紅的電影,路柏寒終於知道了生母的長相。

很久之後,八歲生日的那天,如果路柏寒生活在一個正常家庭,那麽這會是一個歡樂的日子,他會有生日蛋糕、生日禮物和數不清的生日祝福,以及一個他期待了半年的游樂園之旅。但因為他是路柏寒,所以什麽都沒有,偌大的宅子依舊森嚴冷情得毫無一絲人味,路逸海甚至不知何故遷怒於他,他被關進地下室,在漆黑的地下室度過了他的八歲生日。

但也是在地下室,他發現了一張被路逸海遺漏的照片,那應該是路家僅存的一張舒淮悠的照片。

路柏寒小心翼翼地把它私藏起來。

可惜後來路飛揚偷溜進他的房間作亂,藏在隱秘處的照片被他發現了,直接報給了路逸海。路逸海勃然大怒,撕碎了照片,路柏寒為此受到重懲。

…………

然而,照片和電影畢竟都有著三十多年的歷史,那時候技術不發達,呈現出來的人像總是有些失真的,遠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。

原來說“像”已經算輕的了,路柏寒想,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,任誰都能看出他們之間存在血緣關系。

只不過兩個人眼睛的神態天差地別。舒淮悠的眼睛是池水,溫柔多情,偶爾夾著一絲說不出的憂郁;路柏寒的眼睛是深海,幽深冷漠,平靜的表面下暗藏無數漩渦。

慢慢的,舒淮悠總算冷靜下來,止住了眼淚。

見狀,迪恩起身,“我去給你們拿點喝的。”他看向路柏寒,“咖啡,還是茶?”

路柏寒:“清水,謝謝。”

迪恩遞給路柏寒一杯溫水,在舒淮悠面前放上一杯茶,然後找了個借口離開客廳。

他走後,舒淮悠開口了:“小寒……我可以這樣叫你嗎?”

路柏寒:“嗯。”

“你已經長得這麽大了。”她渴求地看著他,用目光一筆一畫把他的模樣銘刻於心,“我想,你肯定有很多問題要問我。”

“在這之前,我能問問,在他那邊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?”

她不願直言名字,但兩個人都知道說的是誰。

路柏寒:“婚後出軌,生我時因難產而死。”

“和我想的一樣。”舒淮悠語氣平淡,說完後,她對路柏寒露出一個微笑,“那麽,小寒,接下來就請你聽聽我的故事吧。”

…………

舒淮悠嫁給路逸海的時候,她是真的認為自己嫁給了愛情。

路逸海追了她許久,求愛的手段層出不窮,又頂著家族巨大的壓力娶她進門,這還不夠說明他有多愛她嗎?

等到婚後,舒淮悠才意識到不對勁。

訂婚的時候,舒淮悠因路家的要求,息影退出了娛樂圈,但仍有不少粉絲惦記她,給她之前的經紀公司寄信。舒淮悠也感謝粉絲的喜歡,會拜托她的前經紀人將信轉交給她,一個月送來一次,她會抽空看信,挑選幾封進行回覆。

但不到半年,前經紀人就沒有送信來了。舒淮悠以為是隨著她退圈的時間越長粉絲們的熱情也變淡了,沒有過多在意。後來無意中,她才知道,在前經紀人第一次送來信後,路逸海就因此私下嚴厲警告了她的前經紀人,且為了不讓她起疑心,一次一次慢慢減少信件數量,直到停止送信。路逸海讓她的前經濟公司把來信通通燒毀,並且,舒淮悠寫的回信也跟本沒有寄出去,全被路逸海攔了下來。

如果說這件事只是讓舒淮悠生氣的話,下一件事讓她徹底察覺到了異樣。

那天舒淮悠去她的前經紀人,也是她的好友家中小聚,正好遇上前經濟人正在帶的男藝人來找她。那位男藝人是她的粉絲,兩個人於是淺聊了一會兒。沒過幾天,舒淮悠不知將一對耳環放在了何處,去路逸海的書房翻找,竟發現了一疊照片,拍攝的正是她和男藝人聊天時的情形,從角度可以看出,拍攝者是在房外偷拍的。

路逸海為什麽會有這組照片?

舒淮悠第一反應是狗仔偷拍,拿它們找路逸海要錢。但轉念一想,哪家狗仔膽子這麽大,敢勒索路家家主?

相通這一點後,舒淮悠不寒而栗,就此起了戒心。慢慢的,她發現,路逸海竟然一直派人監視者她的一舉一動。

同時,婚後路逸海的本性也漸漸暴露,但凡舒淮悠和其他男人說上一兩句,就會大發脾氣。

舒淮悠接受不了。那時候她對路逸x海還有感情,也太天真,以為路逸海是可商量的,提出要和他分居冷靜一段時間。

沒想到,就是這句話徹底點炸了路逸海,舒淮悠萬萬沒想到,路逸海竟然囚禁了她!

“我那麽愛你,你為什麽要離開我?你知道我為了娶你過門,付出了多少嗎!”

“我告訴你,舒淮悠,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!”

“舒淮悠,你最好別是看上了其他男人,如果被我查了出來,我會親手殺了你。”

這一囚禁,就是整整兩年。

舒淮悠被鐵鏈鎖在臥室裏,除了路逸海和送餐的傭人,沒人會來她的房間。

她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,瀕臨崩潰。這時候路逸海怕她瘋了,慢慢放松了對她的控制,活動範圍從臥室擴大到整個路宅。

也是這個時候,路逸海讓舒淮悠懷上了他的孩子。他以為兩年的囚禁已經毀去了舒淮悠的人格,再加上一個孩子,便能徹底將她綁在身邊。

然而,這兩年裏,舒淮悠沒有一天放下了對自由的渴望。她把握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,制定出一個逃脫的計劃——生下孩子後從醫院逃離,但用不了多久路逸海就會發現,肯定會派人抓捕她,這麽短的時候不夠她逃出A市。所以她要當著追兵的面跳下護城河自殺,只有路逸海相信她死了,才會放過她。

其實舒淮悠也是在賭。她不能保證自己跳下河後能夠自救,但如果要讓她一輩子處於路逸海的控制之下,她不如一死了之。

好在上天有惻隱之心,她賭贏了,沒有死。

後來,舒淮悠悄悄聯系上了她的前經紀人。她的前經紀人家裏雖不如路家家大業大,但也小有權勢。舒淮悠明白,只要她在國內,都不是完全安全的,所以她祈求好友將她送出了國。

那時,前經紀人和舒淮悠商量好,打算等到路柏寒成年後,看他的品性如何,再決定是否將真相告知於他。但人算不如天算,沒過幾年前經紀人因病意外去世,世界上再沒有人知道舒淮悠還活著的消息了。

…………

路柏寒聽著舒淮悠的講述,雙手攥成拳,緊咬牙關,口中漸漸生出一股鐵銹味。

舒淮悠終於將這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再告天下。她盡量說得客觀冷靜,但話語中仍不□□露對路逸海的恨意。

她說完後,路柏寒遲遲沒有動靜,便喊了一句:“小寒。”

路柏寒擡眼,盡量他藏得很好,但舒淮悠還是看出來了他的悲痛。

“都過去了,這麽多年,我也差不多放下了,不用為我難過。”舒淮悠反過來安慰他。

“小寒,對不起,這麽多年我都沒有聯系過你。我不是不想,我只是……太怕了。我不是什麽堅強的性格,我恨他,但我更怕他。他是瘋子,我不敢賭。”

“我不怪你。”路柏寒沈聲道,“這不是你的錯,你已經盡你所能了……媽媽。”

聽見這一聲稱呼,舒淮悠先是一楞,隨後眼中爆發出狂喜。

“小寒,小寒,我的兒子。”她喃喃道,眼淚再次奪眶而出。

路柏寒遲疑片刻後,終是沒能忍住,問道:“你會考慮回國嗎?路家現在的家主是我,路逸海不會對你構成任何問題。”

舒淮悠緩緩搖頭:“……小寒,抱歉。”

那兩年地獄般的日子,路逸海給她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恐懼。只要他還沒死,她就沒有一絲踏上故土的勇氣。

路柏寒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他能理解舒淮悠的決定。在F市買一間房對他而言也不成問題。

舒淮悠:“好了,不說這些傷心事了。小寒,你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吧……”

當天離開舒淮悠的家後,路柏寒就病倒了。直到臨近回國,病情才略有好轉。

他的內心滿是痛苦和掙紮,使得他畏懼見到時柯。所以他回國那天不讓時柯來接機,打算直接去另外的住處,但沒想到,時柯瞞著他來接機了。

看見時柯的那一刻,路柏寒差點失控。好在他壓抑住了。

不得已跟著時柯回家後,路柏寒根本沒有睡,他等到時柯睡下後就離開了路宅,直奔現在的住宅。

…………

路柏寒一點一點地講,慢慢地說,將上一輩的真相、他失控後對時柯犯下的錯,以及他病態的心理,毫無保留的,通通告訴給了時柯。

“可可,我不是正常人。”在最後,路柏寒如此結尾到。

時柯沈默地聽完了一切,臉上不帶一絲情緒。

就在路柏寒惴惴不安,一顆心即將墜入深淵之時,他終於開口了。

“那又怎麽樣,”時柯緊緊握住路柏寒的手,“我也不是正常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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